胡话
“我想我可能醉了,要说些胡话。”
“我爱您。”
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了,远超一位总统和一位首相之间应有的距离,哪怕用私交甚密,用朋友来解释,也不应如此。
温斯顿双手撑在扶手上,弯腰低头在这个被病痛限制在轮椅上的男人的耳边轻声呢喃。从远处望去,他几乎要把他圈在怀里。
他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,说什么,对不对,只是任由某种不应该存在的情愫支配着他的身体,堪称放肆的压低身子,感受对方身上的热量。烟草混合着橙花酒香,让他不知所措却又无法自拔,只能谎称醉意,说着胡话。
轮椅上的男人笑了一下,几乎不可闻的。富兰克林没有说任何话,也不做任何举动,只是安静地仰头看着这个总是冲动暴躁却又敏感细腻的人,海蓝色的漂亮眼睛里盛满了温柔和无可奈何的悲伤。
他们谁都不能再做些什么,谁都不能再往前迈一步。政治、战争,让他们相遇相知,让他们之间有了无法言说的隐秘情愫,但政治也限制住了他们的身体和言语,永远只能止步于此,永远无法拥有对方,永远只能用醉意、胡话、玩笑掩饰着,用神志不清解释不经意间脱口而出的爱意。
他们所能拥有的也只能是这般偶尔出格的亲密。几千封的书信电报、调好的橙花酒、海德公园的旧事、香格里拉的的落叶、阿特拉斯山的夕阳,他们能拥有的大概也就是这些隔着层层面具,利益纠葛下的回忆,像倾洒下的阳光,拥有着失去着,什么也留不下。
富兰克林闭了一下眼睛,仍是那般温和模样,轻轻地说着:
“我也爱您。”
“我可能也醉了吧,我想。”
然后呢?
然后他们谁都不再说话,距离慢慢再一次拉远,沉默地将所有爱意都用醉意胡话埋葬,再一次退回界线的两端,一如往常。
……
1946年,温斯顿站在富兰克林寂静的墓前,恍惚想到了几年前那唯一一次吐露爱意的胡话,突然想放声大笑然后嚎啕大哭。
他们两人并肩走过战争,走过政治,走过最黑暗的时代,最终剩下了些什么,拥有了些什么?
不过就是些若即若离的拥抱,模糊不清的界线,无可奈何的止步,自欺欺人的醉话。
以及,猝不及防的失去和终了一生也无法填补的空白。